吕公著心底苦笑,此次二苏事件,也难说没有帝王心术在里边。
先敲打一番,看臣子有无怨怼之心,再轻轻放过,使之感恩戴德,然后大力启用。
这样的手法,也是常见。
不过这种话没人敢在明面上表露出来,吕公著只笑道:“苏油啊……太坏了。”
赵顼愣了一下:“何意?”
吕公著笑道:“苏明润这番姿态,要说占理,自然是处处站在理上。但是很明显,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味道了。”
“他真的需要星夜入京吗?晚几天上路,或者先发谢表,其实都是可以的。他之所以要这样做,真没有一点跟御史台斗气的意思?”
“苏明润虽然有干臣之能,宰臣之器,但是到底年轻,还有些盛气,遇到不平,还需要发泄出来。其实在老臣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这么一说,赵顼也笑了,苏油有理有据还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然后还表现得如此大公无私,其实也有些“演过了”,在政客们眼中,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所以吕公著说他“得理不饶人”,恰如其分。
见到赵顼也笑了,吕公著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些也有点求全责备了,老臣在他那个年纪,气局比他狭小多了。”
“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有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思在里边,虽然遭遇挫折不公,却还在制度的范围里边行动,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动作,这就已经是非常之量了。”
“刚刚陛下让我看了他的谢表,无一语及己,无一语矜功,只在就一事论一事,我看满朝文武里边,这等恢弘雅望之臣,实在是屈指可数。”
“仁宗皇帝当年评断其‘仁性天生’,识人之明,令老臣叹服。”
赵顼问道:“那吕公觉得,苏油就任何值比较恰当?”
吕公著呵呵笑道:“这个不劳陛下操心。”
“哦?为何?”
“刚刚说了,苏明润恢弘雅望,虽然身处乌台,也必不以自己是待罪之臣,因此该守的制度,他肯定会守,该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做。”
“外臣入京,除了谢表候旨,流诠序功,便该是谏议论政了。因此陛下只需要静待,相信很快苏油便会有言事折子送至御前。”
“到时候陛下便可观察其志。”
“若论军事,可预枢密;若论财计,可入三司;若论时政,可列中书;若论阙失,可理台谏。”
“十八年外任锤炼,大器早成,陛下难道还害怕他不能胜任哪方面的职任吗?”
赵顼也乐了,这方面倒是自己多虑了。
同时也很欣慰,苏油和他同岁,在内心深处,赵顼也有将苏油当做自己一代人,甚至说,将他当做另一个自己。
如今苏油先后得到了司马光,王安石,富弼,文彦博,吕公著等一干老臣的认可,赵顼觉得,这也标志这自己这一代人,得到朝中元老们的真正认可,让他们可以放心的标志。
相比别的,这一点尤其让赵顼舒适,于是点头道:“也是,如此就等着吧,太皇太后近日抱恙,我还得过去起居,刚刚那些话,吕公在外不要宣扬。”
吕公著躬身:“臣领会得。”
……
其实赵顼和吕公著都失算了,苏油的确是在写言事折子,但是他想写的内容,军事,财计,时政,阙失,全都包括。
入朝三件事,谢恩,论事,荐人。
苏油一点功夫都没有耽误,他真没当自己有什么罪过,写完谢表,便在准备上言事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