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不用你说。”
“唔,你就当自己是苏武好了。我看你汉化得蛮严重的。”
张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又问道:“你真能信得过我?”
“这年头苏武不多了……”
王笑随口叹了一句,转身向屋中走去。
张嫂抬起头,看着王笑的背影,竟然觉得一切是这样不真实。
过了一会,铁豹子走进来,在张嫂身边坐下。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铁豹子絮絮叨叨说起来。
“你说你怎么就是个蒙古女人呢……”
张嫂默默地听着,烛光下,只见铁豹子那张看起来很蠢笨的脸庞竟然也露出些沉思之色。
“那小子说什么来着……天下该是个更包容的天下,中老年人可以谈恋爱,异邦之人也可以谈恋爱……他还说老子跟他志同道合,老子怎么就跟他志同道合呢?怪不得他能当国公,张嘴就能唬人……”
~~
乔阿良和田永各自抱着一捆猪草喂猪,又捡了些火炭母混在猪草里。
这是防治猪瘟用的,是劳召先生带来的老先生们教给他们的。
寨子里伤亡了不少人,因此两个孩子这两天也忙了起来,帮着干了不少农活。
另外就是,这两天他们每次碰到什么人,都要被狠狠夸上几句。
因为寨子被溃兵偷袭的时候,就是乔阿良和田永把王笑带去见大当家。
事实上,当时铁豹子让人带着寨子里的妇孺撤离,王笑三言两句就把两个小孩唬住了。
如今自然没有人觉得他们是被唬住了,只说这两孩子聪明,有股子机灵劲……
喂过猪,乔阿良和田永便迫不及待跑到寨墙附近。
王笑正领着俘虏在修建防御工事。
这次的溃兵俘虏大概有七百余人,铁豹子原本觉得处理起来很让人头痛。养着肯定是养不起,杀掉又有伤天和,放了又被他们再来偷袭。
最后还是由王笑作主,把这些俘虏留下来劳作。
至于粮食,王笑亲笔写了两封信,让铁豹子派快马送到济南,说是有人会送粮食来。
乔阿良与田永便觉得……国公真是个有钱人,怪不得大家都尊敬国公。
这天两个孩子跑到寨门附近,放眼看去,只见王笑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前站着十几个俘虏,身后还站着六个人。
忽然,那十几个俘虏齐声大喊起来。
“敢不为国公效死!”
乔阿良与田永吓了一跳,目光看去,只见那十几个俘虏齐齐在王笑面前跪下来。
王笑则是一个一个去扶。
乔阿良和田永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便跑上去。
可惜,因为要喂猪,又没能听到国公爷是怎么招降这些俘虏的。
等他们跑到近前,只见王笑扶起最后一个俘虏,缓缓说道:“临阵脱逃,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你们也看到了,兵败被俘的处境岂好过轰轰烈烈战死?唯盼你们知耻而后勇,洗刷曾经的耻辱……”
“我等不怕死,只怕跟着那些庸材将官死得不明不白!如今跟了国公,自当奋勇向前!唯死以报!”
王笑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值此天下仓惶之际,大丈夫正该共匡社稷,建功立业。他年驱退外虏、光复大楚,你等皆是我大楚之功臣。”
那十余名俘虏再次大喊道:“愿为国公效死!”
远处,那些还在劳作的俘虏们看着这一幕,不由心生羡慕,干起活更加卖力起来。盼着那个什么国公能向这边看上一眼,也把自己挑中。
王笑并不打算把这七百多名俘虏全部收服。
都只是一些打不了硬仗的逃兵,筛选中三百余人应付目前的情况也就可以了。
有了筛选的过程,被收服的逃兵才会珍惜这个机会,不会轻易哗变。
另外,时间太赶,他很难直接把这些人变成自己的兵,只好先挑选出二十人,许诺他们大好前程,再带着身边调教成心腹,如此再以二十人控制三百余人就简单得多。
这算不上多厉害的手段。凭借一战打出的威风、国公的地位、个人魅力,控制大批兵马不行,控制一小股人还是可以的……
但这也让乔阿良和田永感到不可思议,他们都觉得国公爷居然比孙先生还厉害!
而孙知新也在今天回到了行唐县……
孙知新在路上已经得到了铁豹子传来的消息,于是一回来就赶快来见王笑。
“候爷!”
风尘仆仆的孙知新才下马唤了一声,忽听身边有人大喊了一声“三少爷”,接着一道人影就冲了出去。
那是劳召。
劳召是去年孙知新去京城借粮之时王珍派来的,此事王笑倒也知道,此时见了面,王笑摆了摆手,道:“大哥既已还了你的身契,你又有功名在身,不必再唤我少爷。”
“是,国公爷,你怎么会来这里?大少爷来了吗?”
……
见劳召与王笑还在对答,孙知新与胡敬事的脚步便放缓下来。
那边乔阿良与田永跑上前,拉着他们的衣角便喊道:“先生,国公爷好有本事,破了偷袭我们的敌兵……”
“国公爷几句话就招安了许多人……”
“先生,国公爷和我们读的是一样的书吗?”
孙知新听着他们说个不停,与胡敬事对视一眼,微微笑道:“虢国公对我们有半师之谊。”
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个孩子,他们走到王笑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王笑无所谓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向后面的孔兴弥。
孔兴弥显得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如何面对王笑。
王笑也不与他为难,重新看向孙知新与胡敬事二人,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发展得不太好。”
孙知新与胡敬事并无丝毫倨傲,齐齐拱手道:“请国公指教。”
王笑点点头。
有些话他愿意说,也要别人肯听才行。如果刚才这句试探会引起孙知新、胡敬事两人尴尬,王笑大概会换一个做法。
“边走边说吧。”
王笑先是吩咐了新招降的二十余名亲卫去监督俘虏劳作,才领着孙新知、胡敬事向寨子里走去,乔阿良与田永则是跟在身后。
“先生,我们也可以听吗?”
“国公?”
“让他们跟着也好……”
五个人走到田边,王笑指了指耕作的民壮,问道:“你们这军垦制度,与楚朝的卫所有何不同?”
“学生未曾想过这是军垦制度。”孙知新沉吟道:“我们只是想让流民有田耕作,同时保卫这些田地,如此而已。”
“保卫得住吗?”王笑问道:“这次只有三千溃军,就差点攻陷了这个寨子。等建奴与瑞军鏖战结束,你们要怎么办?”
“学生只是想着能救济一人便是一人,未曾想过这些……学生不知兵事,请侯爷……请国公赐教。”
“带着这些老弱妇孺到山东去吧。”王笑道:“我实话告诉你,这一战我并不指望能驱退建奴,能把他们拦在山东以北,就算是万幸。你在这个地方聚集的人丁越多,回头反而是接济了建奴的粮草。”
胡敬事愣了一下,喃喃道:“但我们不可能把河北所有百姓都迁走。”
“能迁多少是多少。”
孙知新低着头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虢国公,你想要的是那些民壮吧?你要把他们的家小迁到山东,是想为了让那些民壮能供你驱使?”
王笑沉默片刻,点点头,缓缓道:“不错。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带两万兵马赶赴沧州,没想到现在到了这里,但也好,若能有一支兵马出其不意攻打建奴西面,也许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孙知新忽然激动起来,道:“但他们不是官兵啊,他们拖家带口从北面逃到这里只是想活下去。我答应过他们,拿起棍棒是为了保护这些田地、保护他们的家小。我也不是官、不是什么将军,未曾给他们发过军饷,我没有权力让他们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