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得又快又深。
王笑对他们挖坑的水平很有信心。
这一千人骑马到了之后,先把马匹留在歇息岗后面,开设挖坑布防,再埋伏在山上。而王笑率领步卒慢慢走,故意跑散了一千人去歇息岗取马,再充作伏兵偷袭,让杜尔祜以为伏兵已经用尽了。
至于为什么王笑这两千人不会掉到坑里?因为他们在地上用树枝做了记号,跑过来的时候绕过去或跳过去了……
此时回头看去,只见八旗骑兵第一排的全都掉起了坑里,惨叫声连绵。
紧接着,第二排的骑兵撞上去,一片混乱……
王笑领着两千人奔到云峰山下,忽然一分为二散开。
只听山上有轰隆隆,有巨石滚了下去。
那些石头滚得并不快,但八旗骑兵才陷在战壕里,一时难以掉头。
“轰!”
巨石砸下,溅起血肉。
砸死的人并不多,但却给八旗骑兵带来了更大的慌乱。
一千余人从山上杀下,北面逃散的一千骑兵也弃马重新杀来。
王的两千人则分别从南面和北面包夹上去,四千人开始对一千人形成合围之势……
~~
“杀啊!”
二顺拿着一把长刀从山上杀了下来。
他背上还背着一把锄头。
长刀是昨天从树林里缴获的,锄头则是他从寨子里带来的。
二顺今年二十五岁,长得黑黝黝的,看起来像是五十二岁。
他祖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他从小也是在田梗间长大的,除了刨地也不会干别的。
这些年年景越来越乱,去年二顺带着老婆孩子、背着老娘逃到了西卜坡。
他觉得西卜坡很好,虽然地荒了一些,收成也少。但不用纳粮交税交饷,种得粮食勉强能够家人糊口。
这也就算过得可以了,二顺也没别的期待。
但今年苗才出,建奴又入关了,他虽懂的事不多,每天也很忧心。从他爹娘那一辈起,建奴每次入塞劫掠都要杀不少人,他很怕自己这家人也要迎来那种命运。
所以二顺进了民壮队,每天操练都很刻苦……
后来,寨子里来了国公爷,打仗是真的很厉害。
国公说,要是他们这些人肯到北面去打仗,爹娘老婆孩子就送到山东去,国公替他们养。要是打完了仗,还有赏银分田……
二顺只听到每月给他娘和老婆孩子发的米面的数额就惊了,那是真的能吃饱饭的,不是像在寨子里半饿着肚子,更别提还有屋子住。
投票的时候,二顺没有犹豫,直接就选了来打仗。
那天夜里,他看到孙先生坐在瞭望台上叹气,于是跑上去问:“孙先生,我们跟国公去打仗你不高兴吗?”
“你们去保家卫国是好事。”孙先生当时叹了口气,问他:“你觉得是填饱肚子重要,还是心中志向重要?”
“我的志向就是让家里人填饱肚子。”
孙先生又问:“你觉得世间人人平等不好吗?”
“好啊,但就是……”
“就是你不信我们能做到?”
二顺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孙先生你说,国公爷真没骗我吧?要是我战死了,我娘和老婆孩子一辈子由朝廷养着,衣食无忧。”
“嗯,他不会骗你。”
“那我就放心了!”
二顺不怕死,不过他看得出来,国公很爱惜自己这些人的性命,比如今天,四千人打一千人,还要绕来绕去的。
他今天奉命过来挖坑,这是他的最擅长的事,锄飞挥得像是飞一样。
果然,他挖的坑里,最后掉了三个建奴进去。
二顺没觉得这有多了不起,他跟国公一路过来,已经打了好几场小胜仗了。觉得打仗也不难,国公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就是了。
没准以后还能当个大将军。
以前不知道自己还有打仗的才能,不然早参军了……
这一千民壮终于冲到了山下。
二顺目光看去,正见一个穿着盔甲的建奴将军从坑里爬出来,浑身都带着血。
“杀啊!”
二顺眼见他没有武器,扬起刀就劈下去。
那奴将很是凶悍,一抬脚就把二顺踹飞出去。
“啊!”
奴将大喝一声,嘴里的满语叽哩咕噜骂个不停。
二顺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人,吓得不轻,手里的刀都拿不稳,掉在一旁。
只见那奴将又大步跨来,周围有几个民壮连忙拥上去,被他接连干翻了好几个,还抢了一把刀在手里大杀四方
二顺借机爬起来,看周围都是脚,也没功夫找自己的刀,拿起背上的锄头,蹲在地上,对着那奴将的脚就是一锄头下去。
那奴将一身痛叫。
“还是锄头用得顺手。”
二顺又一锄头,直把对方半截脚都锄下来!
“啊!”
那奴将被一群民壮推着,又摔进大坑里。
那边一群八旗兵拥上来对着民壮们杀,想要掩护那奴将撤退。
“快!弄死他!”
二顺连忙喊道,带着一群民壮赶上去,站在那抡起锄头就砸。叮叮当当声中,好几把锄头砸在头盔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头盔下只有一滩烂肉。
一众八旗兵皆有些心寒。
这些泥腿子居然凶悍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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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祜重新摔回坑里的那一刻,都还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一群泥腿子的锄头下。
他身为努儿哈赤的曾长孙,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是草原上的勇士……
“当”的一声,锄头击在他头盔上,重重敲着他的脑门。
“锄他们啊!”
视线混沌下来。
远远的,听到有人用满语在喊着。
“你们的主将已经死啦……”
~~
八旗骑兵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些民壮。
这一路追来,他们都逃,配合着那副样子,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乌合之合。
但反击一开始,这些乌众之合忽然间展露出的却是令行禁止的作战风气,同时一个个都悍不畏死。
遇到埋伏,又被四千悍勇之士埋击,同时还得不到将军的号令。八旗骑兵交战不久就纷纷掉头向东撤去。
一路落荒而逃,到了大石河畔,好在浮桥还在。
“快走!”
他们还在过河,突听前面厮杀声再次响起。
“杀啊!”
却是原先在东岸没来得及过河就被击散的民壮早已重新拉好阵线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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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从西面的云峰上坠下。
唐节抬眼看去,残阳如血、分外瑰丽。
他却不再似前日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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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二啐了一口痰在地上。
“早知道俺就不穿这一身盔甲了,娘的!”
诸葛老三道:“别啰嗦。快收拾战场,还要赶路。”
“你不知道,俺本来想去杀那个奴将的。就因为身盔甲,好多人向俺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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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王笑再次踏进了王家村。
村口的大戏台还有,但已不是当年顾回芳唱戏的那个戏台,更新,也更大。
村子里的祠堂也还在。
只是村中已经没有了人,王珍离京时把所有人都带走了。
王笑策马观察了流淌的来括河,看了静谧的坡峰岭、棺材山。
接着,他在村子里巡视了一圈又一圈。
经过村民的修复,当初王家村遭遇战火的痕迹都已被磨去,只在村中留下了一块石碑,纪念那一战死去的人。
王笑亲手把这个石碑拓了下来,收进怀里。
回到王家老宅,他到厅上坐了一会。
闭着眼睛思忖了好久之后,心思不由岔到了那些过往的人和事。
回忆里,仿佛还能看到当年村中景象……
王笑下意识拿起案边一块已经完全干裂的酒糟,放在嘴里咬了咬,嘴里照着当年听过的戏词轻轻哼起来。
“此一番到了边庭地,管叫尔不杀不战自收兵。那时候得胜回朝转,黎民百姓得安宁……”